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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梦，重复一个年少时的童趣，在山间小溪抓了一条小黑鱼

坦率地说，我从小就不是三好学生，生性顽劣，调皮捣蛋，得瑟撒野，有点小偷小摸习惯。这种小偷，是许多农村少年的集体恶习，我也概莫能外。

我小时候，也就是十岁到十七岁之间——这个年龄段在法律上似乎不追究、只大体进行道德谴责、或送工读学校接受教育——和小伙伴们都偷什么呢？海棠果、香瓜、苞米、黄瓜，啤酒瓶子，很遗憾，今天我几乎全招了。

现在说起来，我喜欢收藏，现在收藏的有些小人书还是小时候父母给买的，这其实不能算作我最早有意识收藏的宝贝，最早有意识收藏的是什么呢？家乡德惠一枚北宋期间的古钱，也是偷的。

同安阳、西安、开封比起来，德惠的历史也太短了，建县不过百年。2010年德惠建县百年期间，我把自己收藏多年的有关德惠的百件文物史料，有价值的没价值的，都捐赠给了家乡。

德惠本身曾经也有几样有价值的历史文物。《德惠文物志》上记载的金代的铁锅、金佛我都亲眼见过，许多很重要的文物我都记得。

我看过最有价值的德惠文物是鎏金铜质的“康熙御笔之宝”印章。据悉这是当年康熙巡视松花江在德惠半拉山子题词匾额的镶嵌物。

１６８２年５月，康熙帝北巡，来到松花江畔，触景生情，赋诗一首："松花江，江水清，夜来雨过起涛声。浪花迭绵绣毅明，彩帆画，随风轻。"他于是留下御题匾额一块。１６８３年，清朝皇家水师千帆竞发，鼓角连天，沿松花江北上，征讨沙俄侵略者。康熙饮过御马的河就叫"饮马河"。松花江鳇鱼是贡品，倍受皇亲国戚的青睐，乾隆赞不绝口。

偷大钱的那年夏天，家乡吉林德惠举办一次文物展览会，德惠境内发现的重要文物全放在桌子上。清晰记得那天是雨后，地上有点积水。我十岁出头吧，发现家乡有这些好玩艺，就顺便看了看，感觉到很好奇。这是展览的最后一天，几乎没有参观者了，没有展柜，只用简单的绳子拦住，都可以用手摸到。一个小破鼻涕孩没谁注意，进来后看了一圈，我就起了歹念。

我从小在农村偷瓜果，有一次四五个小孩一起到老赵家偷海棠果，领头的是他家亲戚。结果被发现了，大家慌乱地往出跑，我腿脚笨，越不过赵家俗称障子的篱笆墙，就顺势压坏了一大片倒在地上。那赵老爷子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了个巴子,还反了天了？！”于是用力把镰刀甩了出来，那镰刀转圈成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澳洲土著人的飞去来器，向孩子们飞来，不幸的是，目标正是我。

我惊恐万状，仿佛听到镰刀飞舞起来的簌簌风声。如果镰刀尖刃扎在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都会形成破裂伤，如果不幸的话扎在脸上脖子腹部，开肠破肚，大流血也不是没有可能。说时迟那时快，不幸中的万幸，镰刀背和木柄连接处的直角尖端击打在我装海棠果的裤兜上，海棠果被打得稀烂，我们一溜烟得跑进青纱帐消失了，留下赵老爷子在背后断断续续的骂声，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我这个农村少年来到县城，看见这次文物展览十分心动，也喜欢这些好东西，虽然不甚太懂，但是知道个大概，于是偷窃的念头起来了。

但是我也稍懂点法律意识，知道那些金器肯定更加贵重，如果偷出来肯定会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公安机关甚至介入，偷一枚大钱估计没太大的问题。当然这枚大钱也不是东北民间常见的那种清代雍正康熙乾隆时期，一般供占卜、穿上红绳讨个吉利，或者供孩子们在中间塞上木塞和彩色鸡毛踢毽子玩的。当时只是知道这枚古钱是我通常在乡下见不到的，比那些常见的清代古钱要大了一些，字体秀美挺拔。

当我有了偷窃的念头之时，就十分紧张。工作人员正收拾展览，还拍照记录，估计展览就要结束了。我已不仅是十分紧张，还十二分得紧张，心跳加速，砰砰直响，脸也红了起来。趁人家不注意，看那些金佛等都没动，只看准一个稀奇古怪的大钱，偷了出来一个。怕人家看见，不敢放衣袋里，就含在嘴里，想出门怕人家翻，就走到窗前，从楼上扔了下去，雨后外面有小水泡，我随后跑下楼去，捡起后快速消失，没对父母说是偷的，这枚大钱是“大观通宝”。

后来我才得知，大观通宝是北宋徽宗赵佶在大观年间（公元1107年至1110年）所铸造的年号钱。相传当时有人夜观星象时忽然发现彗星闪过，叹为观止，徽宗认为是吉祥之兆，故而改元为“大观”，再而铸钱。   

     宋徽宗赵佶继承兄位，在书画领域上是中国历代皇帝中最有才的，书法初学黄庭坚，后自成一体，被称为“瘦金体”，铁划银钩瘦淡雅，风流夫子书大观。宋徽宗在位只有二十一年，共六个年号，曾为几种年号钱题写钱文，为御书钱。

    行家都知道，书法篆刻难，书匾难，制钱文难，在圆钱上铸字难上加难，但是宋徽宗赵佶“因难见巧”，在钱币的方寸之间把“瘦金书”发挥得淋漓尽致，钱文瘦直挺拔，横画收笔带点，坚画收笔带钩，撇如匕首，按如切刀，劲健有力，洒脱自如，加上廓深肉细的精湛作工，更显得豪纵俊逸，气度不凡。

1126年靖康耻，北宋灭亡，宋徽宗和宋钦宗被金军掠往东北，或许德惠成为必经之地。可以想见，孤家寡人，又书画皆精的亡国之君宋徽宗赵佶在尘土飞扬的旅程上心情之凄凉。没有了红粉知己李师师的柔媚，没有了蹴鞠一展身手的潇洒，没有了帝都东京晨钟暮鼓的悠扬，让他稍许慰藉的也许就是东北的青山秀水，绿野白云。心情也许适合南唐李后主的《浪淘沙》："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宋徽宗东北之旅，十分狼狈尴尬，兜里不至于还带着大观通宝，但是这种古钱在宋朝和金朝密切交往的时代肯定没少流入东北地区，也不排除是后来者带来的。至今，这枚古钱还在德惠我的家里。

今年8月，在北京见到一个朋友后从胡同里走出来，忽然想起要写部关于收藏的小说，从什么方向写起呢？有了，就从自己小时候偷这枚大钱开始，把我的收藏经历融进小说主人公的故事情节之中，也许更为生动舒适，容易把握。

我在小说中设计成主人公从家乡偷盗一件文物，不见得是大钱，要远比大观通宝贵重，后来到北京闯荡，走投无路之后卖掉了。主人公后来靠摆摊卖真假古玩发达了，开始忏悔自己当初所作所为，于是想把最初偷盗的文物还给家乡，就去找最初买的人，对方笑了，说早卖掉了。主人公不惜代价，百般寻找，最后找到那件家乡文物，并且得到后归还家乡，表达自己的愧疚和忏悔。

当我意识到家里还有枚小时候偷盗的古钱的时候，觉得自己以前那么多年看到这枚古钱是自己偷盗的赃物熟视无睹有些耻辱，于是马上给德惠有关部门打电话，交代自己少年时候的罪行。有的人和我很熟悉，笑了说一枚古钱没事，还不还无所谓。有关部门负责人则说难得你能有忏悔之心，你都已经捐献上百件文物史料给家乡做出贡献了，功劳可以敌过。我表示，捐献给家乡百件东西是我的义务，不能抵消我的错误，再回家乡时我一定把偷盗的文物归还家乡，表达歉意和愧疚，也请家乡人民原谅我少年时的无知和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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