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这样富有戏剧性,让你措手不及。
最后一位著名的抗战英雄——99岁的耿谆老人去世,意味一个时代结束了。
30日晚上,收到香港钟惠明先生的短信:“耿老去世,明天开追悼会。”此时,保钓勇士、登岛英雄方晓松正乘车回家乡,他准备看望耿谆老人,我刚送他上车不到四小时,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这一噩耗。
收到短信,我急忙上网一查,耿老是在28日去世的。
2012年8月28日,襄城县籍抗日老英雄英雄、日本花岗暴动首领耿谆老人去世。老人生前曾任襄城县政协副主席,代表国家六次到日本为日战时期花岗劳工赔偿问题打官司,为祖国争得了荣誉。追悼大会定于8月31日周五上午10点在襄城县殡仪馆举行。
而这三天来,我们在北京还在商量如何给耿老带去礼物和问候。
28日到30日,半个月前登上钓鱼岛的保钓勇士、登岛英雄方晓松来北京,我们畅谈保钓经历,一起登长城,并一直牵挂方晓松家乡河南许昌的耿谆老人,方晓松说准备31日去看望耿老。我急忙给长期关注并支持耿老的林汉京先生打电话,说有无事情需要方晓松转达。29日中午,林汉京先生急忙赶过来,带上给耿谆老人和方晓松的茶叶,并附上给耿谆老人的亲笔信。担心打扰耿谆老人,林汉京就没有打电话闻讯耿老身体如何。想不到的是,这时,我们最敬爱、最慈祥的老人——耿谆,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日本方面侵华期间著名的人物现在还活着的,除了当时皇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明仁天皇以外,就是当时唱歌、拍电影、美化侵略的“李香兰”。5月,笔者去日本期间想采访李香兰没能如愿。
在抗战期间就被媒体广泛报道的著名英雄,由于岁月流失,他们绝大多数已经逝去。在笔者王锦思看来,最后一位著名英雄,也是和日本军国主义势力斗争时间最长的英雄,就是现年99岁的耿谆老人。
耿谆在抗日战场上与日寇殊死战斗,还在日本率七百多劳工战俘举行自杀式暴动,这是二战期间被侵略国民众在侵略国进行的唯一暴动;随后他在日本国际法庭愤怒指控日本战犯,时隔五十多年他再次走上日本法庭索赔。
我第一次见到耿老,还是在2003年非典爆发前夕的北京,当时我扶他上楼、坐电梯,他给我的印象慈祥敦厚、正气凛然,还十分可爱。
2011年 6月18日,我们一行五人,分别从北京、香港、上海等地来到河南许昌襄城,看望历史老人耿谆。时隔八年,再次见到老人,他已经有些苍老。老人见我们来看他,十分高兴。
耿谆是襄城年纪最大的老人,看过民国的曙光,由于年事已高,记忆力大不如以前,声音很小,我向他问好,也转达北京部分人士对他的问候,老人十分高兴,连声说谢谢。我还向老人展示了我收藏的侵华日军航拍洛阳的照片,当年在洛阳战役中,身为连长的耿谆英勇抗敌,不幸负伤被俘。老人手拿照片感慨万端,和大家一起回顾六十多年前的洛阳保卫战,讲述他的战斗经过,提到了他驻守的地点叫西下池。
耿谆老人说,爱国是自己的天职,我对此深表认可和赞同。老人书法内容也是他人格的真实写照:学无止境、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为了给我们留作纪念,老人又亲自给每个人书写两幅书法。
尽管许多人对于他给日本灾区祈福的做法看法不尽相同,但是我相信,按照中国传统的价值观,耿谆是中国人最杰出的代表,浑身散发出的中华气度逼人:自强不息、仁德宽厚。
交流两个多小时,考虑到老人身体需要休息,我们不好持续打扰,于是告辞。晚上吃饭时在外面,耿谆老人不能前往,就委托儿子:“略尽地主之谊。”老人用词都颇具传统礼仪。
耿谆老人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几度遭遇生死的考验,终究大难不死、遇难成祥。
1914年11月16日,耿谆出生于河南襄城县,父亲是警察局长,后转而经商茶叶店。耿谆11岁那年,土匪进城劫掠,茶叶店毁于大火,耿家陷于贫穷,他摆了个旧书摊补贴家用。1932年夏天,15军在襄城县招兵,耿谆报名参军。
1944年5月,时任连长的耿谆率部参加洛阳保卫战,“勿待援军,死守洛阳” ,全连70余名官兵战死,耿谆腹部等多处受伤,被日军俘虏。7月,被强掳到日本秋田县花冈町(今大馆市,靠近仙台市),为日本企业鹿岛组做苦役。
在谋划暴动期间,耿谆等人为使两位对中国劳工比较友善的日本监工不被伤害,冒着暴动信息走露的风险,推迟暴动三天。要知道,700多人里只要有一人泄秘,暴动就会失败。中国的劳工们,个人生命朝夕不保时,心中依然充满义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德闪着人性的光辉。
为了避免伤害日本无辜百姓,大队长耿淳还要求:“不许进民宅,日本老百姓无罪,不能伤害他们,尤其是不能伤害妇女和儿童,不能让人家说我们劳工是土匪。咱死,也要死个光荣!”耿谆老人自豪地对我们说,花冈暴动没有枉杀一个日本人,这和日本侵略者滥杀无辜的暴行形成鲜明对比。
耿谆和花冈劳工奋起暴动的英勇行为令中国人敬佩,通过媒体的报道,影视作品的宣传,文艺作品广泛传诵,成为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一个缩影;我在北京古玩市场看到,建国初期出版的连环画《花冈惨案》成为收藏家的珍爱,品相一般的还要3000多元。
耿谆老人说,日本有许多和平人士,是“良心派”。耿谆和花冈事件的事迹也深深教育和感染了众多日本民众,几乎家喻户晓。他们自发地为中国劳工们立了一座五米高的“中国殉难烈士慰灵之碑”,还把花冈暴动日6月30日定为和平纪念日,每年举行中国遇难劳工的慰灵仪式和各种纪念活动。
1989年12月,以耿谆为首的花冈劳工和遗属展开历经10年的中国劳工第一起对日索赔行动。耿谆先后7次赴日,与加害企业鹿岛建设进行面对面的斗争。在大馆市、仙台市都有专门声援花冈劳工的市民组织。因此,耿谆对日本普通民众抱有好感,给予日本和平友好人士以真诚的感谢和祝福。耿谆老人说:“许多日本人士热烈拥护他们去索赔”。
1991年耿谆访问日本,和当年的日本监工“小孩太君” 越后谷义勇见面。“小孩太君”不同于其他残忍的日本监工,将粮食多分给中国劳工,比较友善。为不使这个日本监工受到侵害,暴动日期推迟三天。久别重逢,越后谷义勇看到耿谆老人痛哭流涕,耿谆替他擦试眼泪,两位老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不放开。他们都给了对方生命,一个劳工和一个监工就这样站到一起,成为兄弟!
花冈诉讼于2000年11月29日以和解告终。被告日本鹿岛公司发表声明,否认虐待中国劳工的罪行,声称应法院要求“捐出”设立的基金不含赔偿、补偿的性质。耿谆认为诉讼目的没有实现,“和解条款”不能接受,发表《严正声明》谴责和抗议鹿岛公司拒不认罪,拒绝领取“捐出金”。
耿谆一生酷爱书法,是远近闻名的书法家,曾出版《耿谆书法选》。他的作品参加多次国家级的书法展览,赠送过许多国际友人,受到书法爱好者的喜爱。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老人就用义卖书法作品的方式向灾区人民捐款。不幸的是,老人自2010年2月脑梗塞发作后,行动已经十分不便,日常生活需要家人的帮助,几乎封笔不再创作了。
耿谆今年已经97岁高龄。日本遭受地震、海啸和核泄漏这些罕见的重大灾难,令世界人民为之关注,耿谆老人和许多长期关注他的日本朋友失去联系,深感痛心。“日本人民遭了大难啦”,老人面对在电视画面中出现的一幅幅日本地震海啸导致房倒屋塌的惨象,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流下伤心的眼泪。
耿谆老人认为,要爱恨分明,把对日本军国主义的仇恨和对日本人民的慈爱分开。敢于大恨,他不顾生死,毅然发动花冈暴动;展示大爱,他挥毫泼墨,深切祝福日本灾民。
为了表达对日本灾区人民的关爱和祈福,耿谆老人竟不顾重病,坚持让二儿子耿硕宇搀扶和协助自己,仅在3月20日上午,便一气呵成书写下10幅书法作品。老人年事已高,因此这批书法作品极具收藏和历史价值,颇为难得。这些书法作品在北京进行拍卖,筹集的款项通过中国慈善总会捐赠给日本灾民。3月26日,在北京比利时大使馆举行的为日本灾区募捐义卖的活动上,耿谆老人的书法被慈善人士高价买走。登上过钓鱼岛的志士殷敏鸿出于对耿谆老人的尊敬,也因为对日本灾民深切同情,慷慨解囊,出资购买了一幅书法,作为纪念。
闻知笔者王锦思赴日本考察,耿谆老人委托我将一幅上书“为日本灾区民众祈福”的书法作品带到日本,展示给日本灾区的人民和有关方面,籍以表达老人和部分中国民众对日本灾区人民的一片善意。出于对老人的敬仰,我接受了指派。
我来到重灾区相马。相马的名字在国内因为这次地震报道就十分熟悉。当地三个日本青年志愿者开车带我来到相马市的海边灾区。在这里,我们把耿谆老人的书法拿了出来,三位年轻的志愿者听我讲述耿谆老人的身世和这幅书法的来历,一再对我表示敬佩这位与日本有着不解之缘的中国老人,并要我一定转达对耿谆老人的谢意和问候。
细微的小雨和海风的吹拂下,两个日本青年双手高举耿谆老人的书法,站立在一处废墟上,我摁动相机的快门,一瞬间我看到他们脸上显露的是一种深受感怀的神情。就这样,我不辱使命,完成了耿谆老人的深情嘱托。
日本共同社、日本经济新闻、日本新华侨报等媒体对耿谆的书法进行拍照留念,并酌情报道。日本有关纪念馆对于耿谆的书法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想永久珍藏。
尽管中日关系备受考验和曲折,但是经历了中日两国的巡回展示,耿谆老人这幅书法已经弥补珍贵,成为中日关系的最好见证,它属于历史,它正在永恒。
我收藏一片带有釉滴的北宋钧瓷瓷片,那幽蓝的光芒让我神痴意迷,似乎在倾诉一个古老文明的千古传说。我是在河南安阳的耕地上偶然采撷到这枚钧瓷瓷片的,当时我向西回望茫茫山路,夕阳余晖洒在历史地层之上,很有意境,景色真美。这片钧瓷,就像耿谆老人,时间越久,越有永恒的价值和魅力。
沈阳张一波教授闻讯来电话,希望我们合写悼词,我草草完成一幅不很严格的挽联。
横批是“大义千秋”
敢于大恨,不顾生死,毅然发动花冈暴动;
展示大爱,挥毫泼墨,深切祝福日本灾民。
锦思,又名TA、小蜂、一开,精通“德语”(家乡吉林德惠语言)。在北京从事文化传媒行业,多家门户网站博主,出版著作多部,首倡九一八鸣警报、国家级公祭英烈和死难同胞。收藏照片史料、孔子儒学、中外交流、名家匾额等。wjinsi@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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