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了解的东北黑社会(三）-王锦思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我所了解的东北黑社会(三）

王锦思《发现东北》

　这一时期，江湖的“大哥”出现了。他建国前后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司机出身。高高的个头，身材魁梧，眼睛有神，十分健谈，看样子有几分儒雅。他讲诚信，比较仗义，结交四海朋友，口碑很好。

　说起来你还不能不信，他在没走上江湖之前，就开创了几个第一。

　最初兄妹几个人租地种西瓜，赚取了第一桶金。作为第一个个体户，开起了兄妹餐厅。1984年春节前夕，开车给敬老院送去了礼物，赢得好评。

　　他并不猖狂，也不欺行霸市、打架斗殴，最初出名是打败了另一个更早出名的大哥开始的。他不收保护费，收保护费都是手下背着他干的，知道后会“修理”他们，坚决制止。他也不轻易违法乱纪，哪怕小警察和他交往，也十分谦恭。

　　那靠什么获得收入来源？盗亦有道。在东北人的语境里，黑道指的是黑社会，白道指的是政府，蓝道则是指赌博。他就是走的蓝道，靠赌博赢钱，或开赌场抽取一定费用，自然而然做大做强。

　　由于他具有一定威望，加上属下和各界推波助澜，终于确立了他的江湖大佬地位，各方有事也都找他摆平。有意思的是，有一次小学生打架，吃亏的那方就找了一个社会上很好使很厉害的角色，就是他的手下。去了以后也没把对方怎么样，因为对方是个小孩，这么大个人要是动手，实在会被江湖中人耻笑，吓一吓也就罢了。他更不会到小学吓唬小孩，要不也太没身份了。

　　八九十年代猎枪还没列入管制范围，他就买了一支放在家里镇宅，也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1993年夏，两个后生想在扬名立万。其中一个受电影《少林寺》影响，还去少林寺学了几年武术，回家后以为是无所不能了，于是决定挑战他的权威，豁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样他们就做大了。一天晚上，他们拿一张三流的下山虎字画，得瑟到某人身边，要求出十万元购买，颇有些强买强卖的架势。他哪吃过这套啊，觉得不镇住这两小子，自己以后就没法在混了，于是假装去里屋取钱，突然拿出猎枪将二人的双腿打伤，至今还一瘸一拐的。他随即报警，因为对方有敲诈的嫌疑，他并没有承担法律责任。

　　他还有个朋友，两人关系一直不错，就让对方来赌场博弈，结果接连赔了300多万，两人因此发生矛盾，他被用乱刀扎伤，朋友一家则远走高飞。此后，他的兄弟用五连发猎枪朝对方家房子开枪威胁，并要将其断子绝孙。警察找到他家说服教育，说冤有头债有主，不应该拿人家房子和孩子出气，这才罢休。

　　1996年，他在好友、某包工头支持下建立了一家制衣公司，准备大展宏图，包括警界在内的社会各界都来捧场。

　　其实这些天，一个新兴黑社会分子在县医院门口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开枪射杀，这给他很大的震动。两人的关系好比刘备和关羽，关羽一死，刘备也没多大心思活着，加上担心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于是郁郁寡欢，得了精神疾病。

　　1997年5月3日，他用猎枪将媳妇打死，媳妇重伤之际在屋里试图躲避，最终还是不幸死去。他并以美国作家海明威的方式，尽管他也许不知道海明威是谁，把截短了的猎枪抵住心口开枪，左胸被打得稀巴烂。就这样，最传奇、最风光、最具有江湖色彩的“大哥”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出殡时，上百辆轿车参加，场面挺壮观。

　　时过境迁，几个人试图称霸也都非死即伤，或被政府法办，或是远走他乡，或是开创实业，几经大浪淘沙，都自生自灭、烟消云散。现在虽也有二十岁左右小青年混社会，但是不再像以往那样凶狠地打打杀杀。

　　真的触犯法律，必然严惩，甚至死刑。以前，德惠刑场在东郊荒郊野外空场处，一有死刑执行时，围观者多达上万。死刑犯被警察五花大绑，胸前挂个牌子，写上某某，再打个红叉子，站在车上游街。到达刑场后，被逼跪在地上，警察站在身后，用枪对准他的后脑，随着一声枪响，满头污血倒在坑里。死刑犯亲人哭喊声一片，受害者大喊痛快，警察荷枪实弹戒备森严，连呼不许动。

　　人间正道是沧桑，不走正路，固然一时风光，命运肯定不好，留给亲人的是一片哀叹，留给社会的是深深的反思。